今天天气很好,正是晌午,草坪上的灌溉器一圈圈转着,草叶闪闪发光。

这是少有的晴朗天气,所以现在大家尚且没有讨论雨伞、靴子和干燥机,而兴高采烈地思慕起晴好的日子和美丽的东西来了,有的人已开始计划一场沙滩度假,急着把自己晒黑。

令阿尔弗雷德不爽的只有放学后的训练,一直到足球场上的照灯大亮,映得他的眼前一阵阵眩晕时才结束,学生们三三两两勾肩搭背地回家,阿尔弗雷德瘫在运动场里供人歇息(要不然还能是什么用途?)的长椅上一遍遍地回想诸如此类的坏事。

他仰起头,闭上眼睛就出现晌午苍白炎热的太阳,和一圈圈旋转的灌溉器。

阿尔弗雷德最近总是想起伊万·布拉金斯基,他的幻影出现在每一个物件上,附身于阿尔弗雷德脑海中每一种意象之后。他感到疲惫和烦躁。

阿尔弗雷德无意偷听,但旁人不顾他人的大声闲聊依旧闯进他的耳朵:

“要去看夜场棒球吗?”(一个喜悦的高声调)

“不知道,或许吧。”(冷静的平缓语调)

阿尔弗雷德把手抵在自动售货机上,看着里面的易拉罐掉下来滚出去,他不知道自己买了什么,有好一会他只盯着地上一片水渍发呆。直到后面的人开始催促,他才弯下腰,把拉罐饮料捡起来,拉开,然后回家。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事了。

“有点累了?”一起训练的同伴关切地问道,阿尔弗雷德没有回答,对方便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维持着他们之间微妙的沉默。

回家的路上阿尔弗雷德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白天晒得滚烫的柏油马路上,一会儿拐上人行道,一会儿歪进马路里。他觉得身上哪儿都痛,但真说起来又哪里都不痛,他只是觉得难受。

他最终决定搭公车回家。阿尔弗雷德把头贴在玻璃窗上,有几个看不出年纪的人聚群而行,似乎是高中生,身高和体型却已经是成人了。那些绚烂的灯光让他觉得好受一些了,他现在发现膝盖上有一块淤青,摁下去倒也不痛。

有喝醉的人从路边的小店里涌出来,也有洗浴店门口挂着的厚重帘子被撩开,一点光芒透露出来。阿尔弗雷德对这种情景见怪不怪了,前几天有醉酒闹事的学生给警察带走了,倘若有自己的同学名列其中阿尔弗雷德也不会感到吃惊。

醉酒、赌博、犯罪这样的词汇对于半年前尚未进入高中的阿尔弗雷德而言之前新闻的一角、安全教育手册中的一页罢了。而现在他又极快地接受了自己曾是违法者的一员这个事实,以往那些道德和教条又没有那样重要了。

想到这里,阿尔弗雷德的胃突然抽痛了一下,他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饭。

关于犯罪,他想到的人却只是伊万。他断断续续地想,伊万·布拉金斯基第一次夜不归宿、在眩晕昏沉的酒精中想起的是谁,而早晨醒来,在宿醉的恶心中想起的又是谁。阿尔弗雷德从没见过伊万喝酒,无故期盼对方会与自己的感受天造地设般契合是没有道理的事,那是十几岁高中女生的幻想。

但,犯罪——

阿尔弗雷德终于回到家,他将自己瘫在沙发上,望着头顶剥落的墙皮和明晃晃的吊灯时,晌午苍白炎热的太阳,和一圈圈旋转的灌溉器又一次出现在头顶。

倘若一生中能有一次被赦免的犯罪,或许,不,那对象一定是伊万·布拉金斯基。

我会用手扼住他的脖子,再稍加用力。阿尔弗雷德举起双手,他看见自己的十根指头在吊灯的光辉下发颤,手背上几条青筋纵横。我会在他的身上,例如那突出的肩胛骨之间平缓的背部,在那上面留下同自己膝盖上那个一样的淤青。

阿尔弗雷德把脸埋进仍在发抖的双手里。

第二天在课堂上看见伊万的时候,阿尔弗雷德又一次刻意看向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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